> 错觉

终于要离开北京了。人们常常对自己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比如说我吧,自认为忍受无聊的能力值很低,所以从毕业那年起就觉得像我这种人是绝无可能在一个城市待上很多年的。以为自己会一两年换个新工作,两三年换个新城市。结果这六年下来甚至连租的房子都没换过。第一份工倒是没几个月就辞了,但是自那以后又毫无变化了。

北京是个好地方吗?论空气指数,恐怕未必。每年秋冬的所谓连续性雾霾常常能把我逼回老家躲上一两个月。但是好在它很凉爽。即使是盛夏,也没有那种南方令人窒息的湿气包裹着。如果只能在冷死和热死里挑一个,聪明如我者肯定会挑冷死。毕竟冷只要多往身上加码衣物就行了,热起来把皮扒了也无济于事。论人口密度,恐怕也说不上舒适。这几年似乎很流行说大城市的最大优点便是人口密度大,可以摊薄商业成本,增强商业创新云云。可是当我在通勤时间点漫步于西二旗或者中关村一带时,总还是觉得有点恶心。那感觉就像在我还是大四的时候,第一次来深圳出差看到傍晚下班的码农们奋力的挤上深南大道路边已经被塞得像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一样,有点恶心。并且,这种恶心也并未随着“习惯了”而淡化。反而,随着我越发有点明白眼前的一个个活人大致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而越发不适了。可能我就是有点反社会人格吧。

但我还是觉得北京是一个好地方,唯一的原因是奥体。每当白天灵感爆发,或者工作量完成得使人小有成就感时,如果天气又刚好很给面子,就很难抗拒去奥体南园跑上一圈的冲动了。我喜欢在前面4公里留点体力,在经过最后一公里那个小下坡的的4km提示牌时瞬间提步全力冲刺,配合着“永远不回头”的BGM将目力所及范围的人一个个超过,再也没有比这更爽快的了。通常去一躺奥体算上来回总共得花两个半小时,如果我白天本来就没干什么正经事,在焦虑的驱使下傍晚便没有脸面再花几个小时出去浪了。所以,在奥体的时光总是美好的。在我的移情词谱里,“奥体”就是阳光、汗水、张雨生、Nike+、晚霞、灵感爆发等的集合体。

本来我会说是唯二的原因。因为有时奥体里完事了,我还会去后海南沿的一家小馆里继续下半场。可惜从去年开始,之前熟悉的店员就不见了,少了很多亲切感。记得有次大半年没去了,那个店员还能问起我上次聊天时提到过的困扰后来怎么样了。常常会好奇住处周边小店的那些老板和店员能不能记住自己的脸,虽然自己光顾的次数比较多,但是毕竟这些店一天的人流量也很大。然而我渐渐发现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认得我的,尽管有的人不表现出来。比方说广场底下卖牛肉面那一家,有时会店员会主动问我今天是不是也还是加一碟豆腐丝,我就会有一种被猜透的感觉,很不爽。所以我会说,不,芹菜腐竹。比方说毕业两三年了有一次春节回以前的高中参加同学聚会,在校内商店买东西时店员居然惊讶地说还记得我,问我是不是已经在这里毕业有几个年头了。可是,有的人套的近乎就让人不太舒服,比如说牛肉面。有的人就很亲切,比如后海那家小馆。每次去,会说“来啦~”,然后你不找他,他也不多说话,只是点东西递东西时就像已经熟络很多年一样,就很好。虽然我可能总共去那儿也就十几次左右,但不妨碍它曾经是唯二之一。

其实这种错觉倒未必是“人们”常常怀有的,而应该限定在“年轻人”。虽然在孤高得简直有点病态的我看来,大部分人一出校门就已经跨过了“年轻”,直入了“中年”。更过份的是,甚至有些人已经被我未经当事人同意擅自划分到了“死人”的行列。但这丝毫不妨碍我们自认为是年轻的。在我们这里的年轻人圈里,爱旅行简直成了爱生活的同义词。可是稍一想想,对于人这一物种,特别是农耕民族来说,如果说“爱生活”是天然的,“爱旅行”却实则违反自然,是需要后天的个人努力配合历史的进程来慢慢培养的。广义来说,也就是“爱折腾”所浪费的卡路里天然的就是对生存资源的浪费。当然,这种浪费并不是毫无意义的。首先,据说我们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了,甚至于浪费能量这一行为本身正是我们文明的高级之处的体现。其次,从自然的角度来说,正如基因复制过程出现的突变并非无意义,“爱折腾”的群体也多少代表了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

我的重点在于,天然就属于这一群体的绝不是多数,正如天然的基因突变绝不是多数。至于为什么所有年轻人都爱旅行了,那就不是我浅薄的头脑所能理解的了。我也并不着重于为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爱旅行而辩护。因为这就犯了同样也被年轻人所不齿的“不问是不是先问为什么”的忌讳了,我也是爱旅行、爱折腾的呀。虽然那些爱旅行的人会指责我说,如果有他们有我这种时间支配权的话,就一年四季都在外面漂着了,以此为理由剥夺了我的爱好权和年轻权。但我仍然觉得我是一个就像大多数人一样好的好年轻人。只是,忙。或者,有事儿,今天吃太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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